I am Homeless- Part 2
作者: Noir
相片: Julia Wood
「係路燈下 曾經照 遍歡笑 既土地
我不禁 問自己 呢刻你 捨得走未」
離港前的一天,M.O.S* 沒有作任何特別的安排,他說,「我想要的不過是生活。」說到底,家,是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。與街角點心小店的事頭婆吹水,吃一個酥皮蛋撻,逛街市時尷尬地繞過因加價而不再光顧熟悉的菜檔,似是理所當然的生活瑣碎,卻是無法取替的日常。本來香港的一切或都面臨被改變,甚或被消失,離開與否,都「homeless」。伸手遞過女兒,入閘前拖著太太的手在機場轉了一圈,一恍,寂靜中踏進多倫多的地下鐵路,就連香港地鐵站那煩人的三語講播也使人懷念。
望著眼前熙來攘往的人群,相差甚遠的文化背景,各自不同的生活際遇,一個又一個獨立個體的感覺對M.O.S而言尤為強烈,觸碰到他內心香港人的身分認同,背後是雨傘、反修例運動之下,一班人的共同經歷。即使現在M.O.S已從暫居的朋友家中搬到了私人住宅,他表示「I’m homeless」的感覺仍縈繞心頭。有別於旅行,今時今日身在異地,沒有歸屬,身分卻又不僅僅是過路的客旅。他解釋,在新的地方,人失落了身分,所謂的身分並非單由一本單薄的護照來定義,而是包含了一個人的過去、成長的歷史,而眼前異地的陌生人,對那個「我」一無所知。
年過40,有家庭負擔,其實是想要安定下來的階段,卻偏偏遠赴地球的另一邊重頭開始;過往在香港時收入足夠應付生活有餘,現在卻不得不掙扎著為口奔馳,令M.O.S 不勝唏噓。M.O.S 說,來到多倫多後,他對香港諸事的感覺「淡了」,又輕嘆自己也沒有多留意香港的新聞,言談之間卻在記憶早些日子被清算的媒體。說著,他呷了一口杯中混了過多的水的淡酒。
M.O.S 明白要真真正正地在另一個地方展開新生活,「make yourselves at home」,是必須的。「不能夠因為想像自己某天會離開,就唔去建立,唔投入生活。」M.O.S. 補充:「但呢種settle down唔係忘記香港。」過來時的隨身物品中,M.O.S 挾帶了雨傘時讀書區的一個坐墊,務實的坐墊融入了異鄉的傢私擺設,卻為M.O.S保留了對香港這個家曾經有過的美好想像,是回憶,是記念,是「reminder」。「Make yourselves at home」不代表背叛,「settle down」不代表遺忘,於M.O.S.而言,雨傘時烙印在心的歸屬是磨滅不掉的。夾了一塊燒鴨佐酒, M.O.S.不經意地說漏了嘴:「加拿大好像沒有燒鵝,對吧?」他顿了一下,輕輕地問:「有咩情況之下,我會考慮重返香港生活?或者當政治方面發生重大改變,帶黎重新建構社會的機會,咁個陣時就值得我地返去。」說這番話時的M.O.S.,眼中流露的亮光:
「我剩係知 我唔係 要去爭取啲咩 或者 爭取施捨
我 只係 爭取緊 我既人生 由我 去編寫」
*化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