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走的勇氣
廿二,22歲,大專剛畢業。
作者: Noir
相片: Julia Wood
廿二,人如其名,22歲,大專剛畢業,就一個人過來加拿大。從申請簽證,到批核,到出發,前後不過1個多月的時間;就連廿二自己也說:「整件事很草率,很倉促。」除了少數親友,沒有太多人知道廿二離港的決定;即使知情的,也不知道她出發的確實日子。既然決心離港,廿二就頭也不回地向著未來馳騁,像是坐在她最愛的機場巴士上層的車頭位置,飽覽青馬大橋的壯麗,過去如掠過的風景,沒有回頭的必要。
誰料到人生第一次一個人搭長途機就是永遠離開故土。為了安心,廿二就連長途機上的作息時間表也編定了。只是一波三折的長途機旅程徹似是難測未來的預演,折返、停留,延誤,最後她比原定時間遲了一整天才到步,當中的焦燥難耐可想而知。家中長輩有朋友在加拿大,廿二因此到步後便暫居陌生的長輩家中,那是一個相較人煙相稀少的市郊。廿二也坦言「被照顧」的苦樂,雖然長輩的關愛無疑會緩解初到異地的徬徨和迷惘,但是出於唯恐打擾了別人的壓力下,而小心翼翼地勉強自己配合他人的起居習慣,始終違背了當初出走的期盼 ---- 自由獨立地生活。
比遙不可及的地域分隔更遙遠的距離是文化差異,⻣子裡孕育的文化比回憶更根深蒂固。這邊每次碰面,彼此都會問候一句:「How are you?」,或「How’s your week?」,她笑言若把這一套翻譯成廣東話,感覺古怪又不自然。說著她掛上那應對陌生人的彆扭笑容,稍稍提高聲音,用那故作親切的語調作狀問道:「你好嗎?你呢個星期過得好唔好呀?」如果那是怪異,那香港人「打招呼」是怎樣的,廿二立刻說:「喂!你死得未?」她咯咯大笑起來:「香港人真係好mean。」如果禮貌是必須保持距離,那香港人的「尖酸刻薄」與直接,反倒有一分令人回心微笑的親切。只是在加拿大,對待這一分親切「尖酸刻薄」難免要克制,牽涉政治立場、信仰、種族、性別、殘疾、動物權益等議題,因違反「政治正確」而被投訴,或惹上官非也未可知;「自我審查」無遠弗屆。
離港前她最深刻的回憶卻是朋友為了滿足她想學溜冰的願望,而抽時間指點她一二,臨行前朋友祝福她說:「你去到嗰邊,將來喺冰湖溜冰,一定要影相比我睇。」她懷念起過去在香港時與朋友糖水宵夜的日子:「喺香港,10點宵夜也嫌太早,係加拿大,只有極為少數的店舖在10點過後仍營業。」廿二禁不住喊叫:「加拿大嘅生活有時真係好悶。」香港不悶嗎?她補充道:「香港不悶,因為身邊有親人,有朋友,有伴侶。」廿二看似走得灑脫,不留戀,亦沒有想過某天要回去,好像沒有讓任何人、事或物成為出走的牽絆;然而,她怎麼也沒有預料到,離開香港會導致她與拍拖5年的伴侶分道揚鑣。說到底,臨行前伴侶還在幫廿二打點、收拾行裝;廿二手提行李中最「無用」(或最不設實際的,) 就是伴侶給她寫的信。機場入閘時不時說好了遲數月,最多大半年,彼此便會在加拿大再相聚。然而不到半年,對方便改變心意。廿二說:「說到底,他是離不開安舒區……」無疑,出走所需要的這一份割捨的勇氣,並非每一個人都有。廿二沒有後悔,她截鐵斬釘地說:「縱使可惜,如果再讓我重新選擇,我都一定會選擇過來加拿大。」